第二章：尘白
作者：矽言
（本系列文章已由作者授权由黑石阵线统一发布）
两年后。
“放倒一名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酒保瞪大眼睛看着我，其中那一点蓝色此时显得很小，突兀得可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总之你见过她吗，金色的长发，黄绿色的眼睛。”我有些窘迫地问。我没有她的照片，只记得她说过自己常来这里，以及当时看到的那张脸。
“陆战队很少有女兵的，”酒保回答，“我从没见过这号人。”
哦，好吧。我理了理衣物，将手中清凉的啤酒一饮而尽。特殊的苦涩清香与气泡的清爽夹杂在一起，一如今日的世界，建立在一堆气泡之上，苦涩而美好。
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去报到。为数不多的朋友早已葬身于那场战争，我也在两年间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准确来说，我多了一个“朋友”。
......
两年前的那天，我们在那家旅馆等候死亡。直到她反应过来炮火早已停歇后，我们才小心地离开支离破碎的楼房，迈上街道。
真的，全撤了？！
四足战斗机器人呆立在原地，右边是一台大型单兵装甲，前方数百米处则是另一方的重型坦克（她说那是“犀牛”）。三者的炮口已经对准目标，却迟迟没有开火。
这是我们发现的极少数没有离开的完好单位。我尝试去拉开其中任何一架的舱门，却发现它们封得严严实实，像是被胶水黏住的手感。或者说，更像是在撕扯一块肉上的骨头。
当时，我们的内心被一股莫名的恐怖气息攥住。一股凉意从背部向全身扩散，仿佛这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看着你。
我们匆匆道别，趁着天亮各自前往有人居住的地方。
临行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稀看到残垣断壁的阴影下，一位白色长袍的人拉了拉兜帽，离开了。
我没敢追上去，飞快地逃离了战区。
......
此后，这个人便时不时在我的视野中出现。有时是在晚饭后热闹的操场，有时是在教室门口。甚至有一次，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时，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每一次都是一言不发，就那样盯着，令人发毛。
夜晚，小巷无人。
我已经不再惧怕这种环境——毕竟随时可能被人盯着的意识已经成为习惯——当他出现时，我甚至想打个招呼。
“喂，今天也不跟我说说话吗？”往常也是这样，我总是忍不住说上一两句。
这次他倒是一反常态，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抬起右手，握拳举向我。
“干啥呢？碰拳啊？”我半好奇半害怕地走过去。走到中间时本想停下来，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啪。拳头的触感清脆，仿佛是碰到一堆结块的细碎粉尘。他的身形散作无数灰白色粉末，飘散各处。
喝多了？我给了自己一耳光，想要借此醒酒。然而眼前却再未出现那个人。脸颊火辣辣地痛，看样子应该是清醒的，可地上的粉末还在那里。我从挎包中取出一节塑料试管，用小刀刮取少许干净的部分。
等到回学校，让实验室工作的朋友帮忙分析一下好了。
两年前从战区死里逃生，还赤手空拳放倒陆战队员的事情让我在大学过得挺滋润。我唯独没有将最后这段经历告诉任何人。
为了弄清真相，这将是第一次。
这个假期，黑鹰联合辖区的城市大都逛了一遍。与我的故乡还是有极大的差别——尽管都是金属与玻璃的造物，但之于我这个异乡人而言，多少缺了点烟火气。
若硬要说些显明的差异：他们的建筑物像是由整块金属雕凿而成；而朱雀协约的建筑则是金属搭建的中空骨架，看上去更为轻灵飘逸，如同银白色的雀鸟。
列车驶入朱雀协约辖区内，眼前风格变换。这三天里，列车绕过大半个大陆，途中穿过白熊阵线辖区，终于由东北部进入，开往我的目的地。
这里是泷口市，列车通过由七个消杀场组成的隔离门，理论上来讲，所有的黑石都会被剥离在城外。
初次入城，可能会有人害怕消杀场对人体的危害。但随着初次体验结束，这种害怕便会立马转变为失望：只是感到一瞬间轻微的麻痹，后颈传来些许凉意，此外没有任何感觉。
出站后，我找家快餐店随意吃些东西，然后叫了辆车，打算去工学院。
“把包放下！”一声断喝破空传来。应该不会是在叫我吧？我弯下身打开车门，怎料一阵麻痹感自身后传来......
什么啊！我费尽全身力气扭过头，看到身后几位全副武装的特警拿着各自的武器冲过来。他们都戴着护面具，看不到脸。为数不多的战场经历告诉我，那些武器全部处于待击发状态，几人也无一例外是最便于立即开火的动作。
冲在最前面的，已经将电棒刺到我的背上。长途旅行令我身心俱疲，只看这么一眼，便昏了过去。
“你包里的东西我们翻过了。”
“喂，醒醒！”
“这人还有气吗？”
“喂！”
一片朦胧的白光，眼前是白色的塑料桌，手脚都动不了。
“什么？”我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说你包里的东西我们翻过了。”眼前的，是一位神色严肃的年轻人，身上穿着警服；他的旁边则有个人正往终端上记录着什么。
“哦。”头疼得厉害，我没有想出下文。
“可以解释一下这个东西吗？”两人将一根试管推到我面前。那是我的试管，只不过里面的东西被倒空了。
“里面的东西呢？”我下意识蹦出一句话。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会这么回答，仿佛是希望我再隐瞒一下什么的。
“在化验室。”那人突然凑近，“我们的监测装置在你经过的时候响了。”他更加严肃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下面的词：
“拉曼光谱仪。”
什么？
我有些发懵，身为工学院的学生，我很容易想到这意味着什么：我携带了一种他们禁止携带，并被录入拉曼光谱仪特征库中的东西，或者说一类物质。
可那是什么呢？我已经通过了包括痕量探测与准静态计算机断层扫描在内的数项检查，还有什么不让带的？我只能想到黑石产品。
不，不可能。黑石早就被消杀场剥离了，再者说，这种物质怎么会被光谱扫描呢？
我想说“这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我这样说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带的黑石，但是......
就我所知，光谱仪是不能直接扫描黑石的。他们有没有可能是通过扫描别的什么中间产物呢？我不是学黑石方面的，这所城市也没有任何学校开设相关专业，脱离既有知识的思考让我感到头痛。
“我不理解。”艰难地憋出这四个字。
“简单来说，你带了黑石进来。”他们倒还真这样说了。
“这怎么可能？七道消杀场呢。”
“我们也不知道。”
“那你们对那个东西进行化验的结果是什么？”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在哪分析不是分析？我现在只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们没有获得允许告知。”但是他们有权在特殊情况下违背指示。这是我知道的，针对黑石相关案件的部门只有一个，而这一特权则是任何人都知道——毕竟也是对外形成某种威慑的宣传——而如此安排也的确是合乎情理的。
“我可以告诉你们它的来历，作为交换，你需要告诉我这是什么。”挺直身体，我抛出如下条件。
“接受。”那人打了个哈欠，将水杯推近以示兴趣，同时重心压向桌子，制造威压。
“所以说，我得到的是来自泷口市警方的保证吗？”我知道他们随时可以视情况采取任何行动，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真相，但还是抛出了这个问题。算是给自己一点底气。
“没错。”
“好，那就希望你们能够接受这个故事吧。”我刻意将其说成是一个故事，好让他们能以听一个故事的态度带入。这样对于奇异事件的接受程度或许会高一些吧......
我将整个过程描述了一遍。期间我注意看了他们：好像根本不是在审问，而是......面试？
“了解了，是这样。”那个年轻人抬头，“我们确认一遍，你就读于协约大学，还有一年毕业。”
“没错。”
“考虑提前参加工作吗？”我一时间没搞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什么叫做“提前参加工作”？
“你是指？”他们想要给我分配到哪里去？而且我还不知道那个粉末是什么呢！
“因为携带黑石入境，考虑到量的问题，你最高可能被判两年。加入我们，给你免一年的刑期。”
当警察？我没这个兴趣。蹲上一年和蹲上两年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拒绝我们，”他已经抛出聘用书，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强忍住没有去看上面的字，“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想要出来之后一辈子生活在信息管制中吗？”
可恶！我终究只想到了这种情况可能意味着保密程度极高的内容，却没有来得及想到最简单的情况：
这种事情，不是随便他如何对外宣称吗？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看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既然正面博弈无望，那就尽可能让自己死的明白。这一直是我的人生信条。
“这些事情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他没有正面解释，“不过，你刚才的一系列表现，也是我们看中你的原因之一。你的直觉真的非常敏感，或者应该说，你对局势向来有着清晰的感知，哪怕是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世界......吗？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修辞，或许那是他们的工作内容......
“签上这个名字，以后你就叫尘白了。”
假的吧？不过想到自己获得的是来自官方的保证，我最终签上了姓名。
说点什么吧~